日前,大批美国用户涌入小红书,他们自称是“TikTok难民”,因为这款广受欢迎的社交软件在美国正面临下架的风险,小红书因此成了替代选择。
虽然这一波据说也就是70万人,无论在美国TikTok用户(1.7亿)还是小红书用户(月活3.2亿)中占比也就是千分之三四,但也足够现象级了,中国网民记忆中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
这么多老外翻墙而入,多少年来还真是头一遭。有一位语带戏谑地说:“永远忘不了 2025年1月14日这沉重的一天。八十国联军入侵了我的小红书。”
确实也有人反感这一“入侵”,特别是这些老外轻松压倒了小红书上原有的达人,收割了一波流量不算,也改变了原来的社区氛围;不过,绝大部分人的反应看来很乐见其成,有些人甚至乐观到觉得这不是“长城”被攻破,而是美国的“信息柏林墙”在倒塌。
工信部信息通信经济专家委员会委员盘和林分析说,这对小红书来说,固然是个机遇,但小红书的模式和TikTok没有本质区别,因而也会遇到相同的问题,麻烦的是,抖音/TikTok的国内外用户使用的是不同平台,小红书却没有区分,因此,小红书势必要面临更严厉的监管。
所以现在有个冷笑话,搞不好没多久就会成真:一些美国网友在小红书混一段时间后,说不定体会到美国国会对TikTok决定的正确性。
即便如此,这次猝不及防的大碰撞也足够让两边(当然,主要是这边)的网民大开眼界了。
有人感慨,这次小红书上的“中美网民建交”打破了坚冰,“掀开盔甲和獠牙之后却发现两个相近的灵魂,正经事儿显得荒诞,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每个人的第一主题。”确实,当人们看到彼此真实的生活时,意识形态的妖魔化也就不攻自破了。
虽然也有人嘲讽美国用户在小红书上开辟了“赛博租界”,但在更多人眼里,这倒不如说“赛博乌托邦”的实现——许多人都伤感而怀旧地想起一二十年前网络尚未建墙的年代,如果不同国家的人能自由地交流,那该有多好?
有一条署名Arus Huang的高赞评论说:
另一位“丝黛拉Stella”在底下回复:
有一位动情地说:“如果真的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我们的联络再次断开,我们也一定要记住此刻对彼此的爱与信任,以后如果有诋毁彼此的言论,我们可以在内心坚定对自己说:我看到的不是这样。”
现在的问题是:人们彼此看到了什么?
虽说这次感觉像是“西方人翻越柏林墙进来”,但从效果上来看却相反。这从中国网民对美国人的好奇心上可以看出来:最受关注的,首先当然是俊男美女(毕竟,“为什么不吃点好的”,但我们似乎没看到相反的好奇);其次是对美国普通人生活的种种细节,以至于生活开支的对账都对上瘾了。
这其实还谈不上是真正的交流,倒不如说更像是把美国人当作chatGPT:出于好奇问一堆虽无恶意但也无知的问题,就有点类似南方人问:“你们在内蒙古真的骑马上学吗?”
在电影《再见列宁》里有这样一幕:柏林墙倒塌之后,东德人最按捺不住想看的,一是禁欲主义社会下对性的好奇,二是对西方物质丰裕的羡慕,因此在红灯区和超市里,站满了呆呆观看的东德人。
当然,如今中国人的心态略有不同,人们的满足感与其说来自对“那边花花世界”的艳羡,倒不如说是来自满足窥探欲的同时,对方还能肯定“我们这边的好”。
这种好奇原本也不失为了解对方真实状况的一个切入点,然而,国内网民很多时候问这些问题并不是为了真正了解对方,而是为了自我肯定。实际上,双方对账的结果,是一些国人感到“普通人在哪都不容易”,而另一些国人则释然地感到“看来美国也没那么好”。
也就是说,这种“交流”所指向的不是他者,而是自己,构成一个闭环:出于自身的需求,也服务于自身的目的,最终更安于现状。
这就是问题所在:在这次大碰撞中,乍看起来是美国人翻墙进来,但实际上受冲击更大的是中国网民,毕竟对美国人而言,他们并未被禁锢于内,他们原本就有那个权利,只是没使用而已,至于了解到中国社会的一些真实状况,那也不是非得上小红书才能知道;然而,中国网民虽然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外部刺激,却不见得转而“睁眼看世界”。
这种心态,才是真正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