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老家县城城区有四座菜市场,分别开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从前每到春天,河鲜才上的时节,每一座市场的门口,每一条汇集人流和自行车的小路,都会被炒螺蛳的小摊子堵塞流向。
那是一种简易的单人生意,成本很低,也不麻烦。油漆桶改的炭炉,一口大铁锅,锅里盛满干辣椒和卤水,一柄大铁铲不断翻炒,脚下一盆剪掉屁股的鲜螺蛳和一摞塑料碗,五块钱一碗,配一把牙签,端着碗边走边嘬,咸鲜香辣,麻得嘴唇都在春风中微微颤抖,但过路的行人就是永远都会被大锅里源源不断涌出的香味反复拦住脚步,有时候还排起队来,从下午卖到天黑,从没见过这些螺蛳摊子前头有哪一刻是彻底无人的。
就像现在这样。
我跌跌撞撞从摩托车后座翻下来,看着眼前这条在深夜的陌生小河边,忽然冒出来的油漆桶小炭炉和沿着喷香炒螺蛳铺排开的长队,等着买螺蛳的食客面上一派喜气,穿着各色衣裳,睡衣拖鞋,甚至有套着唐代圆领袍和宋代褙子的,还有远处那些望也望不到头的三轮车、折叠桌、塑料布棚、老布招幌、液化气罐子、炭炉、木板子搭起来的二层店铺……接瓦连椽,旗旌相续。灯笼、烛火和彩色塑料灯串,乱七八糟,把原本月光下明明灭灭的树丛照得跟走马灯似的。几盏被用得颜色发乌的铜油灯浮在空中上下翻飞,烛芯却不动如山,青蓝色焰火中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反而感到自己能看到里头镶着两片小的、声音洪亮的嘴皮子,在一张一合大叫,「天地银行纸钱的这边排队,元宝的那边!」—— 只觉得所见一切已经远超我的理解,脑袋里挤满了雪花点,嗡嗡直响。

就在今天晚上,我忽然听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响动。
先是什么动物疾奔而过,四只脚、蹄子依次蹬在砖石路上,笃笃响,能听得出步子跨得很大。然后是一阵唿哨,接着窗帘上影子一晃,有什么东西从空中荡过去了。我感觉自己听到了狗吠、驼铃,甚至还有骡马的喘气,渐渐地,那些声响越来越多,似乎有成千上万双只赶路的腿脚正从远处赶来又离开,空气中隐约含有一种愉快而庄严的气象,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果酱锅子在火上熬煮,就要熟成喷发。
我竖起耳朵,试图辨认出窗外的动静,直到被手机的振动打断,一条短信滑进我的收件箱。「您预约的车辆已经抵达,上车地点:二单元门口羊蹄甲树下,目的地:美食街,预计行程时长:40 分钟。祝您旅途愉快。」
掀开窗帘像揭开魔术师遮蔽在道具箱上的红色丝绒布,一时间万籁俱寂。脚步声远去了,所有的路灯都熄灭了,只剩下二单元门口羊蹄甲树冠中藏着的一盏,但那也可能是一直没能升高的月亮。我站在窗前,看到树下停着一辆摩托。
「是你叫的车对吧?」司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蓄两撇小胡子,面容略有些严肃,冲我很简练地点了下头,便把手里的东西抛到我怀里来。我接住一看,是一只黑色头盔,转过来,后脑勺上写着漂亮的四个隶书,好像是,「天下太平」?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也不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回身拧动车把就想走。我连忙叫起来:
「可是我没有叫车啊!」
「哦。」他返上前来,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什么东西要往前递给我,我想接,又有点不敢,担心他搞错,却怕他真的搞错,那我就真的得和今晚那些窸窸窣窣的热闹擦肩而过了。
是一张橘黄色的印刷小卡片,像所有贴在电梯壁上的宣传小卡一样,长方形的小纸块,四个角裁得尖尖的,上头画着一盏白炽灯,灯泡漾出来的光线铺满了整张纸。「看起来好香啊,像个小吃摊,还像小时候乡下老家的厨房」,我这样想,然后就看到了底部印着的一行小字:你回忆里最幸福的味道。
喔!我记起来了!应该就是前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在家门口鞋柜上看过一张这样的小卡片,那光线实在熟悉,我便拾起来仔细看了看。夏天台风来,下雨的时候,天很暗,奶奶傍晚烧雪菜毛豆就会开这样的小灯,乡下没有油烟机,灯泡上粘着经年油烟,开关也没一个,要拉那根长长的灯绳儿才行,一拉,木头小桌子就照得亮堂堂、油润润,粥碗里的米汤在光下……
「你想了吧?」皮夹克打断我。我一愣,想什么?他好像能读懂我的脑子似的,再次打断我,说:「对,就是你脑子里现在想的那个味道。想了,就能叫车。」
稀里糊涂,确认了订单,我成功坐上那辆发出微微咳喘的摩托车。皮夹克司机坐在前头,脑袋固定在头盔里,瓮声瓮气叮嘱我:抓好汽油马。还没等我开口问清楚什么是汽油马?摩托车就长嘶一声,抬起前轮,接着重重落地,向前窜了出去。我整个人在惯性中溜到了后备箱上,眼看就要跌飞出去,骇得两手乱抓,忽然感到自己手里薅住了一把长长的鬃毛,又柔又顺,于是扽住鬃毛,小心翼翼爬回后座。可能是动作不熟练,力气用大了的缘故,中间恍惚还听到摩托车喷出了不满的响鼻。
我在星光奔涌的春夜里飞驰。
风与月光有如一类明亮薄脆的流体,从世界的顶部兜头浇下,房屋草木,大厦桥梁,都被浇化了,扯成瘦长的青影,水草柳叶般招摇,在风中碌碌地流,而汽油马是一个阻断叶流的石块,我们骑在马上,涉进了这条融溶万物的河。
我从来没有在夜里兜过风,遑论这样奇妙的夜游时刻,在宇宙万物融化而成的河水里,皮夹克司机驾驶着汽油马,所到之处就像红海一分为二,切面果冻般透明,伸手就能捞到镶嵌其中的茶壶和毯子。有书,书翻开来,写满了不认得的字。也有来不及避让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突然出现的摩托车吓得大叫,整个人前扑倒地,双手变成毛茸茸的脚爪,还有魂魄之类的东西,发着金光从腔子顶部东张西望地冒出来,被皮夹克司机腾出手按回去了。
「哇哦!哇啊啊啊啊……哦!」我坐在后座哇哦哇哦叫得像个救火车:「我们到底是上哪里去啊!」
「美食街啊。」皮夹克没空回头,嗡嗡地回复我,脑袋后面「天下太平」四个字在行驶中高速振动,鲜明异常:「你爷爷奶奶在那里摆摊呢。不是你想去的吗?」
爷爷奶奶吗?可是我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呀。我更加糊涂了,直到汽油马缓缓停下,眼前的河流潮水般退去,世界重新水落石出,一条小河,一座石桥,还有沿着河岸铺开的夜市,夜市里行人不绝,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七嘴八舌,采买进食。这是一座春夜里的街市。
「八爷接人去啦?」有油灯飞过来,叽里呱啦地问候,皮夹克司机点点头,说,今天最后一个了。摩托车没人管,自己啪嗒啪嗒走到一个冒热气的锅子前面,好像是蒸包子的吧,挤进去嚼了起来。
我头脑发胀,昏昏沉沉,只知道沿着摊位和人群乱走,捏着纸钱,兜着元宝的人们见了我,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怀恋和愉快的同情模样,纷纷礼貌侧身,好让我过去。包子铺、馄饨摊、火腿肠酱油炒饭推车、专门做红烧牛肉方便面但不加调料包的门面,有一间大的不得了的店铺,占去了河边好大一块地盘,声音也洪亮,说话的时候全部的牌匾都在蜂鸣,直言自己是死掉的一部分颐和园,楼上雅间正宗满汉全席正在火热发售中。另有更稀奇的搭配,一块招牌上说,自己家是卖……烧糊了又剃掉糊块的糖醋排骨的?我愈发想不通。忽然,我被一个细细的声音叫住了。
「小罐!」
谁叫我?我伸长脖子。
「小罐……小罐!这里,我在这里!」
那声音在低处。
我垂下头左右巡看,一双小小的脚爪攀上来,扯住了我的裤腿,紧接着,一只小脑袋从后面转过来,很毛乎,顶着脆卜卜的两片耳朵,然后是背带裤,后腿,和很小、很绒的尾巴……啊!我叫起来!是豆沙呀,我的小仓鼠豆沙!我养了它 4 年,直至寿终正寝。它最后的居所是一只缀满玫瑰花的漂亮石膏首饰盒,顶上还有一丛绿油油的灌木来着,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蹲下来,让它坐在我手心。它胡子翘翘的,一派好心情的模样:「你又来啦!」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又」?但它不打算回答,指挥着我绕开人群,停在一家鸡蛋饼摊子旁,一间扫拖机器人的水箱那么大的小门脸儿就搭在树杈上,里头灯光灿灿,喷射香气,柜台上摆满油亮亮的烤毛栗子。豆沙熟练地轻飘飘一跃,啪嗒,落在了店门口,再举起小爪摸摸,碰开了侧面的小门,整个就从门中钻进柜台后面去了。它轻轻扶了扶头上的毛毛,自觉发型可以过关,这才招呼起我来。
「你又忘啦,这里是地府美食街呀。清明节还没到,已经有人开始收到故人的供品了,大家就在三途河边摆起摊子,互相交换些好吃的,也挣些钱粮,有人也会做一些自己拿手的菜色来卖,惦记阳间的还能见见河水那边的家人朋友,是一年里往生者最祈盼的几个节日之一了。」
顺着豆沙细细的指爪向外看,世界简单明了。历朝历代,盘桓在此的往生者,穿着各色的衣裳,或摆摊或购物,手里捏着的都是纸钱和元宝。空手,脸上带着惊异神色,还穿着睡衣拖鞋的,那是和我一样拿着卡片被邀请来的生者无疑了。「只要心里有一个特别怀念的味道,就能坐上七爷八爷的汽油马来到三途河的。」
也有四面八方的精怪闻讯来这儿赶集,带着符咒,譬如自制的律令和甲马,或者小傀儡人儿,丹丸什么的,从地府公职人员手上淘换点好用东西,孟婆改良后的饮子就很受欢迎,带去失眠焦虑成疾的人间,当秘方卖出去,能小发一笔。
豆沙说,它靠着我向它洒落的毛栗子雨,在地府有了一家小小小小的炒货店,小动物们很爱光顾,也成了公人们喜欢的商户,人们都讲,吃了它的栗子,心会变得很蓬松。偶尔去市场上选新鲜蔬果,一路走一路都要紧紧扣住头顶的小帽子,否则会被巡城的守卫和路过的婶子摸秃了头顶的毛毛。
「你上次讲,打算过一段时间就生孩子了。我前一阵特意托人去看了你的命薄,什么新内容也没写上,是出了什么事吗?」
它半拉下卷闸门,自己在胳肢窝底下夹了个栗子,走出来在一根树杈上坐定,低头拿门齿飞快刨削,接着,一个光净饱满的新栗子就到我手上了。它推推我的膝盖,示意我吃。
啊,我说过吗?不知道怎么了,今晚一直在回想,记起心底一些零碎长起来过,又刻意丢开的东西。或许是三途河的风水使然。
吃着甜栗子,我想起自己确乎曾有过这样的一个阶段,但现在回看起来,它好像只是一种气馁时刻故意想要倒向的正确罢了:既然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不成功的,那我就去做一个绝对没人会说我做错的,必定正确的大事好了啊!
但生育显然并非必定正确的大事,牵涉太广太广,要担负的责任远非一张张需要签名的医疗检查和存款单页能够涵盖。我当然没有生孩子,而是在家躺了几天之后,老老实实捡起工作内容,从头再来了。这两年虽然已经比过去的时机更加成熟,我想起这件事来,还是忍不住抠头:
「实话讲还是有点害怕的撒。好像一个非常想要站上去,站上去就能获得一个看待生命的全新视野的石块。但那个石块就在山崖边,要一群人保持平衡才能站稳不摔倒。真要走过去,还是不敢,但又真的很想走过去啊。最后就变成在原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唉。」
仓鼠没有生育过,对于做决定,倒一副超有心得的样子:
「等你到了,想起任何要做的事情,不管做还是不做,都不觉得惭愧,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的时候,时机就成熟了。」
我问它怎么知道,它伸伸腿,说这里很多人都死掉了太久太久,许多事情光是靠在河岸上发呆,发上 1000 年,也想清楚了。
月亮从低处被挂到了柳树的第二根杈上,美食街上的市声愈发吵闹起来,风中传来新消息,有人带来了东方朔的最新发明,通过一只巨大的蛋卷筒向天上观测,即使是月宫里的兔子洞也不在话下。
我们离热闹稍远,靠着一棵长在小坡上的树,也望得挺远。我嚼着栗子,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木头桌子支在角落里,一枚灯泡吊在上面,发出宣传卡片上那样金金的好光芒。好幸福的灯光啊!我的心已经被栗子焙得十分蓬松,干脆拍拍手,跳下土坡,把豆沙揣在兜里,决意去光顾。
这是一个家常菜小摊,由两个年青人经营,除去一个可供四人用餐的小木桌子以外,就是灯泡、炭炉、水缸和菜筐。小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有雪里蕻毛豆,还有梅干菜豆角,豆腐乳,红的,方方正正在小碟里叠摞,流淌光晕。女孩儿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火钳子轻轻在地上挑拣着柔软芒草往炉塘里送,男的正钳着一只青瓷碗,往里头盛粥水,顺便招呼我坐下,态度很亲和。
是绿豆清粥。嫩嫩的新绿豆,煮得开花,在白粥里吐露绵密密的豆蓉,把粥水烘托出一股甜凉的清香味,是最落胃为安的一种好饭。搅一搅,热乎乎的白雾由粥面升起,扑在面颊上,好亲热。
「小时候每到放暑假,爸爸妈妈就会把我放到乡下老家给爷爷奶奶托管。那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吃这种开花豆粥,放得凉凉的,又甜又香,怎么也吃不腻。爷爷白天出去打牌,傍晚回家的时候还会带回一个大西瓜,洗干净浸在井里,天黑的时候捞出来,边乘凉看星星,边分着吃掉。」
我磕开一枚咸鸭蛋,筷子捣进映着橘色影子的那头,果然,红油冒了出来。反沙的橙红瓤从破口流出,滴在粥面上,晶亮。
豆沙凑上前,尖起嘴巴,嘬了一大口。油粒儿浮动起来,在粥水中飞散。
「哇!」,仓鼠惊叹连连,「变成星星了诶!」
哗,真是星星。一粒粒在碗里撒开,连作勺子、瓶子和猎户的形象,忽明忽暗。舀一大勺放进嘴里,臼齿也被撞得毕剥轻响。
还是小时候好一点吧。我想,小时候只要烦恼九九乘法表背不出来怎么办,现在的烦恼已经是乘法表的千百倍大了,答案还老是写错,有时候真叫人气馁。
「要来点肉丝吗?」,那男孩忽然走过来,笑眯眯打断了我,手里端着一瓷盆的青椒肉丝。我忙不迭地点头,肉丝真好吃啊,鲜咸香辣,又用少少的糖吊出一咪咪甜味,青椒还在锅底炕出来一点点喷喷香的虎皮。好吃得物我两忘,什么乘法表,立刻抛诸脑后了。
「村里没有超市,唯一的小卖部在镇上。我嘴巴好馋,即使带去一书包的雪饼也撑不过两个星期,没零食吃,就坐在小板凳上偷偷抹眼睛,想家,想妈妈。奶奶就拉着抱着我,去村头的农具店门口,找一个卖腌甜姜的人。」
嫩黄姜片,外头用雪白糖霜厚厚腌上一层,虽然甜蜜却很快变得辣口,小孩儿只爱最外面糖味重的那层,畚斗里嚼吐的姜片越攒越多,但奶奶却从不怪我浪费,她宽宥一个孤独小孩心头浓郁的伤心,只一遍遍地领我走在那条土路上。
「那你现在呢?还吃雪饼吗?」豆沙翻开身子,敞着肚皮,看着月亮问我。
「不怎么吃了。但吃别的好东西!我有了选择更多好东西的能力和自由,比小时候只能孤独地坐在小板凳上哪里也不能自己去,要好得多。哎呀,反正小时候好,长大也非常好,活着就是好的不得了的大好事呢!就是不知道死了怎么样。」
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我转过脸来,握着筷子。「死掉以后,孤独吗?」
「死了还不错的!」
是那个在烧火的姑娘。她笑着指了指在刷锅的男孩:
「我们活着的时候,从 17 岁开始就是夫妻,照顾了他几十年,又生了三个孩子,田地里辛苦一生,年老了被孩子接去城里,还没来得及享上几天福气,第二年我就走了,心里说不冤枉是假的。后来他也死了,我在河边看到他,一眼就认出来,和十几岁的时候还是一样。过了桥,大家自愿不再做夫妻,这样当两个一起摆摊的熟人,松松快快,自自在在!」
「自在呢!」仓鼠翻坐起来,大声附和,头顶绒毛在光下飘飞。
「死掉不害怕的,月亮一样把我照得很毛,风一样闻起来很香。生下来快乐,死掉也快乐。吃不消的事情一直很多,但当老鼠没什么可后悔的。只要还记得毛栗子的香味,生命的真谛就不会发霉呀!」
夜市在月亮被挂到柳树枝头时客流量达到了顶峰,连原本支在角落里的粥摊旁也挤来了新邻居。我在和摊主两人道别时悄悄看了一眼,诶,又是熟人,我的大学同学。她的摊位上果然和当年一样摆着零星几盒千层蛋糕,正一边喘气一边从篮子里往外掏东西,一派熟悉的早八迟到画面。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楚了,雪花点卷土重来。好像曾有一群在晚风中冻得僵直的面饼穿过人群,排成一队,挨个走到火堆里。印象中它们是去取暖睡觉的,等睡到体酥瓤软,被菜汤拌开,送进人们口中就是正正好的风味。皮夹克司机也找了过来,吃着汤饼,塞过来一张返城大巴券,接着一个漂亮姑娘赠我一杯饮料喝,然后就睡得稀里糊涂,不知天地何处了。
比起「去」的过程,「回」的路好像有些平淡,仍然是日光从这个窗台洒进卧室,蓝色小碎花的被套盖在身上。楼下羊蹄甲的花还在没完没了地开着,掉在地上,紫色的一条绒毯,鹊鸲鸟穿梭其间,翘着尾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茭白涨价了,一斤能卖 6 块 8。我提着篮子在摊前翻看,忽然觉得以上观察有些好笑,如果是昨晚的食客搭乘汽油马从那里「过来」,一路上肯定觉得动魄非常,只是身居日常之中,反而有点「活腻了」的倦怠。
妈妈发来消息,问我扫过墓要不要出去吃点好吃的东西?我想了想,回复说:就在家里炒点肉丝煮点粥,下午再去街上买点毛栗子吧。这些事情恐怕再过几天就会彻底忘光,但真谛还请多多在我心里吹拂一会儿。忽然就想起,男孩站在灶台前,还有女孩的麻花辫,跟我家书桌玻璃板下压的照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