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就改
李泽利
小李庄有个娘们叫刘春梅,外号“大侠”,圆盘脸膛晒得黑红,走起路来两脚生风,嗓门大得能震落房梁灰。就这么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偏偏嫁了全村最俊的一位后生,名字叫陈明远。
那年月,陈明远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小帅哥,一米七八的个子,身段笔直,皮肤白白净净,是村里出了名的美男子。他娘心直口快,年轻时泼辣,同辈的人喜欢和她开玩笑,叫她“老叫驴”。受到老娘“老叫驴”的外号影响,村里人总爱拿他开玩笑,亲切地称呼他为“小白驴”。
新婚夜,大侠掐着新郎官的脸蛋直乐:“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小白驴!”
大侠的婆婆是个急性子,巴不得早一点给自己生个孙子,天天端着红糖姜汤往西屋钻。可七年多过去,婆婆看见儿媳妇的肚皮比晒谷场还平,急得直跺脚:“母鸡抱窝还得咯咯两声,你这倒好,连个蛋壳都不见影!”大侠抄起笸箩筛黄豆,筛得哗啦啦山响:“娘哎,您当是腌咸菜呢?金疙瘩得慢慢捂,保准给您孵出个带把的!”
果然,不久后,大侠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开春儿惊蛰那天,大侠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追偷麦穗的麻雀,惊得接生婆王婶子差点摔了剪子。八斤重的胖小子落地,取名金锁。这小子真锁住了老陈家的风水,十八岁考上军校,乐得陈明远天天抱着酒葫芦打转,生生把“小白驴”喝成了“大红驴”。
这日头刚爬过房檐,大侠跨上电驴子要去张家沟喝喜酒。大红驴醉醺醺往她兜里塞五张红票子:“随四百,剩下一百打两桶地瓜烧。”话没说完就歪在竹椅上扯呼噜。
宴会厅里,大侠瞅见墙角蜷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是守寡多年的表姐翠花。她摸出红封,手指头一捻,四张票子里悄摸抽回一张,转头拎着牛奶八宝粥往表姐怀里塞:“给娃补补,瞧那孩瘦得跟麻杆似的。”
这事儿,大红驴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大侠的善举他是看在眼里的。类似这样的事情,大侠没少干过。她总是乐于助人,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大红驴有时也忍不住抱怨几句:“你这大侠啊,做好事也要有个分寸吧?别老是拿我的酒钱去做好人啊!”大侠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想着:“你这老东西,懂什么?”
要说最绝的,还数大侠买鸡蛋那档子事。那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大侠挎着柳条篮晃到王家庄,准备买60个鸡蛋。
“一块钱一个,您自个儿一对一对数,又快又准。”老汉递过化肥袋子。大侠边挑鸡蛋边跟过路媳妇唠闲嗑,数到三十对时舌头打了滑:“四十对,够了!”
临别时,大侠感觉自己多数了十对蛋,连忙取出二十个鸡蛋还给卖蛋人。卖蛋人笑了笑说:“没事,你拿走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占我便宜的。”但大侠硬是取出来20个鸡蛋还给老汉,她说:“我这做人从来占人便宜。”话音刚落,柳条篮已经轻飘飘上了车。
“六十个鸡蛋咋跟棉花套子似的?”大红驴在村口老槐树下掂量篮子,七八个闲汉婆娘立刻围上来。大侠一把夺过篮子:“你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数数都数不利索!”哗啦倒出鸡蛋,黄灿灿的蛋堆在路边的草地上,数来数去只有40个鸡蛋,她后脖颈子直冒汗。
围观的人取笑:“大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大侠脸涨成猪肝色,跨上电驴子就要掉头。大红驴扯着破锣嗓子嚷:“日头都落山了,你上哪儿找回来?”
“找不回来我是这个!”大侠小拇指一竖,车轮子碾得土路冒烟。卖蛋老汉听罢原委,二话不说往她篮子里塞了二十个蛋:“晌午闺女来送饭,说我多收了钱,正愁找不着主儿呢!”
日头卡在山尖尖时,大侠把沉甸甸的柳条篮往槐树下一墩。鸡蛋在晚霞里泛着油光,六十个,一个不少。大红驴抿了口地瓜烧嘿嘿乐:“你这婆娘,愣是把弯月亮掰成了铜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