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监许可【2011】1292号
苗扬 Z0020680
2025年1月21日星期二
摘要：
在美国当地时间1月20日，特朗普于国会大厦发表总统就职演说时宣布，他计划将美国的战略石油储备（Strategic Petroleum Reserve, SPR）补充至最大容量，以应对该储备降至自1980年代以来最低水平的情况。特朗普承诺：“我们将降低能源成本，重新填充战略石油储备至其上限，并在全球范围内出口美国能源。”从特朗普讲话当中可以看出，当下的美国能源市场形势对政府降低通胀目标形成压力，但受制于多方面因素，特朗普2.0时代的能源政策依然具有“不可能三角”，并且对中长期原油市场形成扰动。
一、能源安全与国家战略的周期性摇摆
战略石油储备（SPR）作为1970年代石油危机的产物，其核心目标是应对供应链断裂的紧急状态。拜登政府大规模释放储备以平抑短期油价（如应对俄乌冲突），虽缓解了民生压力，却削弱了战略储备的应急功能，暴露了政策在短期利益与长期安全之间的权衡困境。
（一）什么是战略石油储备？
这个问题需要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石油禁运的事件对美国能源体系的冲击。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OPEC对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国家实施石油禁运，导致美国油价飙升400%，加油站排起长队，经济陷入滞胀。这一事件彻底颠覆了美国对能源安全的认知，暴露其对外部石油的致命依赖。
1975年《能源政策与节约法案》（EPCA）通过，正式建立SPR，目标是将储备量提升至10亿桶（后调整为7.27亿桶）。其核心逻辑是通过物理库存对冲供应链中断风险，而非依赖市场调节。SPR最初设计带有冷战色彩，其选址（墨西哥湾沿岸盐穴）、运输网络（与炼油厂和港口直连）均考虑战时快速动员需求，本质是“能源国防工程”。美国此举实际上是去全球化建设，SPR建立在“全球化可能倒退”的悲观预期上，假设未来石油贸易可能因战争或封锁中断，必须在国内囤积“战备油”。
（二）页岩油革命消解了战略石油储备的功能
SPR设立初衷是应对极端供应中断（如战争、自然灾害），但近年被频繁用于平滑油价波动（如2011年利比亚内战、2022年俄乌冲突）。这种功能泛化导致储备量持续消耗，背离原始设计目标。随后，美国页岩油革命使得美国原油产量激增，从2008年500万桶/日增至2025年1月的1355.1万桶/日。产量快速提升，使两党产生“能源独立已实现”的错觉，SPR重要性被低估。但实际上，页岩油产能受资本开支、管道限制和环保诉讼影响极大，难以快速响应突发需求。其次，美国成为石油净出口国后，SPR的国内保供功能与石油公司的出口利益产生冲突。特朗普政府曾试图将部分SPR原油私有化，遭到国会反对，凸显国家战略与资本逐利的张力。
SPR的盐穴储库和输油管道多建于1970-80年代，近年频现设备故障（如2022年路易斯安那州储库泄漏）。修复和升级需巨额投资，但在两党财政博弈中难以优先获得资金，进一步威胁储备系统的可靠性。
（三）美国两党能源储备政策差异
从民主党来看，能源储备政策更像是凯恩斯主义政策工具化。拜登政府将SPR视为“反通胀工具箱”之一，通过释放储备平抑油价，缓解民生压力（如2022年中期选举前抛储1.8亿桶）。这种操作本质是将战略储备“短期政治化”，牺牲长期安全换取选票。民主党一方面通过《通胀削减法案》补贴新能源，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维持化石能源供应以稳定社会成本。释放SPR成为延缓传统能源退场的“缓兵之计”，但其副作用是削弱应急能力，形成政策悖论。
从共和党来看，更倾向于能源独立的意识形态。特朗普“补满战略石油储备”承诺与其“能源主导地位”（Energy Dominance）战略一脉相承，核心是通过扩大化石能源生产（页岩油、北极开采）和储备，实现“自给自足”，减少对OPEC和地缘对手的依赖。其政策隐含“零和博弈”思维：将SPR视为与沙特、俄罗斯等产油国博弈的筹码，储备量越高，议价能力越强。同时，共和党与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雪佛龙）、页岩油开发商（先锋自然资源等）关系密切。补充SPR需大规模购油，直接利好这些企业，形成“政策—产业”利益闭环。
二、现实问题是原油供应格局短期难以改变，财政制约可能给予政策落地负反馈
（一）制裁收紧与全球原油供应的矛盾效应
特朗普“补储+出口”的悖论式承诺，实质反映了美国作为全球最大产油国（页岩革命后）的战略定位转变——SPR从纯粹的“防御性库存”转变为可主动干预市场的“战略武器”，既保障自身安全，又通过出口扩大地缘经济影响力。虽然理论上，美国进行大规模释储客观上削弱了OPEC+的油价操控能力，但过度消耗储备可能迫使美国在未来危机中更依赖中东产油国，形成新的权力依赖关系。补充SPR可视为对OPEC+议价权的战略巩固，与特朗普政策的目标违背。
此前，美国财政部对俄罗斯原油贸易进行了大规模制裁，使得中国和印度买家增加中东地区订单。俄罗斯、伊朗、委内瑞拉的原油出口总量约占全球10%（约1000万桶/日）。若美国进一步收紧制裁（如切断中间国转运渠道、加强二级制裁执行），可能实质性减少全球供应，形成事实上的供需趋紧，推升油价。此时美国若补充SPR，将面临更高的采购成本，削弱政策经济性。由此也会引发地缘博弈的连锁反应，制裁可能迫使三国加强与OPEC+内非美盟友（如沙特、阿联酋）的合作。例如，俄罗斯可能以“限产保价”为条件，换取OPEC+成员国对其规避制裁的支持，间接影响OPEC增产计划的执行力度。若伊朗因制裁升级而威胁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可能触发区域性供应中断风险，进一步推高油价，迫使美国加速SPR补充以应对潜在危机。
（二）OPEC的供应变化对美国石油储备具有“双刃剑”作用
一方面，考虑制裁收紧后供应缺一定时间内维持，OPEC可能考虑逐步退出减产，长期会对油价形成压制效应。若OPEC在2025年4月按计划增产（目前计划自2025年4月开始至2026年9月将逐月逐步削减额外自愿减产的220万桶/日产量，18个月区间理论上每个月的回归产量大约是在14万桶/日左右），叠加美国页岩油产量回升（当前约1348万桶/日，根据OPEC口径，2025年平均或达1352万桶/日），可能显著增加全球供应，导致油价回落至70-80美元/桶区间。这将为美国低价补储创造机会。
但执行却有不确定性，主要是OPEC+内部协调困难，如非洲成员国配额纠纷、沙特财政平衡油价（约80美元/桶）的刚性需求，可能使实际增产规模低于声明。若增产不及预期，油价仍维持高位，美国补储成本压力不减。
另一方面，OPEC增产可能被解读为对美释放“缓和信号”，避免与美国页岩油生产商正面竞争；但也可能被视为争夺市场份额，加剧与美国的矛盾。若美国借此施压OPEC维持增产，可能形成“隐性合作”：OPEC通过增产压低油价，帮助美国低成本补储，换取美国在中东安全事务上的支持，如也门冲突、伊朗核问题等。
因此，可以考虑如下的几个情景：（1）制裁有效+OPEC增产不足导致油价高企：SPR补充成本飙升，美国或推迟补储计划，转而依赖页岩油增产和外交施压，如要求沙特额外增产。则政府启动“逆向拍卖”机制，油企以固定价格向SPR售油，或发行“能源债券”专项融资；（2）制裁部分失效+OPEC超预期增产使得油价低迷：补储窗口打开，但可能遭遇国会保守派反对，指责“资助敌国”，需通过立法限定油源，仅采购北美、欧洲原油。特朗普可能将SPR补储与新能源投资捆绑立法，如每补储1亿桶配套10GW风电投资等，换取民主党支持；（3）地缘危机爆发+供应链中断导致油价暴涨。SPR低位运行加剧危机应对被动性，美国或被迫与OPEC+紧急谈判，牺牲部分制裁利益换取短期供油。此情景下，美国可能考虑预先与IEA成员国签订“危机互助协议”，约定共同释放储备、共享运输通道，降低单边依赖风险。
三、特朗普二任期战略石油政策对原油供需的现实影响
（一）供需平衡表紧平衡转向阶段性趋紧
一方面在于需求端拉动，美国计划将SPR从当前3.94亿桶填满至7亿桶，需增补约3亿桶原油。若实施，这将显著增加全球原油需求（相当于美国日均产量约60天的量），可能推升国际油价。另一方面在于供应端约束没有缓解，当前美国原油库存已处于2022年以来的低位（商业库存比五年均值低6%），SPR的持续补库可能进一步收紧市场供应，加剧供需矛盾。
此外，供应端风险还体现在美国出口政策调整。美国当前原油出口日均407.8万桶，同比减少12.5%。若政府优先补库SPR，可能阶段性减少出口量，导致阶段性市场供应趋紧。同时，美国原油产量波动也是潜在的风险。近期美国原油日均产量1348万桶，同比增1.8%，但单周产量下降8.2万桶。若SPR补库需求与国内生产波动叠加，可能放大供应端不确定性。下游风险来看，炼厂开工率下降（91.7%，环比-1.6%）导致成品油（汽油、馏分油）库存超预期增加，可能抑制短期原油需求。但若炼厂恢复生产，或检修幅度弱于预期，叠加SPR补库需求，原油供需矛盾可能加剧。
（二）潜在的扰动因素
目前看，我们认为政策对市场的导向仍面临不确定性：（1）SPR补库节奏与财政资金障碍存在矛盾，SPR补库需国会拨款，若资金不到位（如政治僵局），计划可能延迟或缩水，削弱对油价的支撑。若特朗普政府选择在油价低位时逐步补库，可能为油价提供“底部支撑”；但若集中采购，可能推升短期价格；（2）若美国补库需求与OPEC+2025年Q2继续减产叠加，可能加剧供应缺口。但特朗普政策将搅动全球宏观，欧洲、印度和新兴市场经济复苏乏力或衰退风险可能压制原油需求，抵消SPR补库的拉动效应；（3）地缘制裁行为可能放大套利船交易规模，但因为运力有限，运价上涨，市场对SPR补库的预期可能提前推高油价，形成“自我实现”的上涨循环；（4）特朗普宣称“降低价格”与“填满SPR”存在矛盾。大规模采购可能推高油价，促进再通胀，反而违背降低价格的初衷，料内阁将权衡短期与长期目标，计划执行存在变数。
四、补库政策背景下的展望
短期来看，SPR补库预期可能支撑油价，但成品油库存高企、炼厂开工率下降或抑制涨幅。中期需要关注SPR补库的落实进度，美国产量恢复及OPEC+政策将成为关键变量，若供应仍有缺口，油价再弱平衡到趋紧阶段震荡上行概率较大。长期来看，美国能源安全战略（SPR+出口）可能重塑全球原油贸易流向，增强其对油价的定价权，但需解决国内政治与资金障碍，需要观察债务上限、利率和流动性对政策实施的效果反馈。主要的风险点在于：（1）政府大量发债短期资金充足加速补库落实；（2）美国产能进一步增长，油气放宽资本开支管控；（3）OPEC+全面退出减产；（4）地缘风险溢价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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